作者：沈纪龙

民国时，在徐泾港湾边有位老中医，人称金补先生。此人天智聪明好学，医术相当了得，为人处事忠厚老实，能开疮打针，专长放痧。

这天无事，便来到唐浜小镇，在芹山妈妈开的茶馆里吃茶白相。事也凑巧，南墙门郎中黄公博也正在吃茶。因为两人是同行，所以谈得到也非常投机。

旁边有位老茶客开玩笑说：“两位都是郎中先生，一个在面仗港南面行医，一个在面仗港北边看病，不知啥人本事大？”金波先生听后笑了笑回答讲：“公博先生是平湖名医的高足，开出的药方，君、臣、将、佐齐全，自然要比我大得多。”

黄公博听了，连忙客气说：“哪里，哪里，金补先生一根针治百病，还是金补先生本事大！”

茶馆老板娘听后笑着说：“啥人能够不打针不吃药也能看得好毛病，这才是本事大，不知二位郎中先生啥人能做得到？”

说来也巧，这时一个中年男人急急忙忙地背着一个十多岁小孩寻金补先生看病。他对金补先生说，这小孩子爬在树上摸鸟，不小心摔下来，摔歪了头，现在这头歪在一边，不能转过来了。

金补先生上前仔细一看，发现这孩子是头颈骨脱位，需要立即复位。于是拿出随身携带的“吃饭家伙”，抽出一根银针准备针刺穴位。谁知这小孩一见银针吓得大哭大闹起来，这可使金补先生为难了，连穴位也找不准，更不用说下针了。

一旁的黄公博见了，便笑了笑说：“金补先生，这小囡的歪头病，我可以不打针不吃药治好。倘若看不好，各位今天的茶钱我来付。”金补先生听了，收好银针说：“好的，好的，公博先生看你的。各位，公博先生不用针不用药看好这歪头病，各位茶钿我来请客！”在场的茶客们听后全拍手称好！

这时只见黄公博找来一根麻绳，叫中年人把歪头小孩绑在茶馆门前走廊柱子上。他自己就顺手抄起一把竹扫帚，面孔铁板，站到小孩的面前，高高举起扫帚柄恶狠狠地吼道：“小赤佬，介顽皮！今天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你！看你下次再顽皮伐！”讲完，高举的扫帚柄对准小孩的歪头，狠狠打了过来。这小囡一看扫帚柄打过来，人被绑在柱子上，想让又让不脱，本能地将歪头往反方向一别，只听得“咯”的一声，头颈骨复位，头能够转动了。金补先生看了，立刻翘起大拇指说：“高！公博先生还有这一手，服帖，服帖！”

黄公博边替小孩解绳，边说：“雕虫小技，不值一提！”

就在黄公博得意间，突然从茶馆店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咳嗽声。金补先生抬头一看，只见一个面色灰暗、骨瘦嶙峋的网船娘子坐在米丈港边晒太阳，便问老板娘：“芹山妈妈，这位网船娘子好像病得不轻，请郎中看过病吗？”老板娘听后回答说：“金补先生，你不晓得，这个网船娘子真是叫罪过！本来夫妻四个人做做吃吃蛮好的，谁知去年大女儿发痧子死了，上个月小儿子又掉到面仗港里淹死了，这连续的打击，使她一身肉全落光，整天胸闷气短，水米都进不了口，现在是连喝口水也要吐上半天！咳，好端端的人，看来是难逃大劫了……”

金补先生听后，又仔细看了几眼，然后走到老板娘身边，附着耳朵轻轻地说了几句，听得老板娘直点头。

只见金补先生独自一人走到网船娘子身后，突然伸出双手在网船娘子胸前摸了一把，嬉皮笑脸地说：“唷——网船娘子这只面孔倒生得蛮漂亮的！”

那网船娘子虽病得沉重，但是个正派女人。见自己无缘无故被一个陌生男人调戏，哪受得了，便“哇”地大哭一声，喉咙一痒，用力一咳，“扑”地吐出一口浓痰，转过头来怒骂一声：“老青头，你想做啥？”谁知，金补还不收手，竟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。这下彻底地把网船娘子激怒了，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，“嚯”地站直了身，反手就一巴掌打了过来。金补先生急忙避开，拔腿就逃。那网船娘子见没打着，抓起刚才坐的小矮凳紧追上去！网船娘子追得快，金波先生逃得快，追得慢，逃得慢，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唐浜跑了一圈。最后金补先生逃进茶馆里，躲在老板娘的身后。网船娘子哪里肯罢休，虽然追得上气不接下气，还是追进茶馆，要跟金补拼命。

老板娘连忙踏上一步，一把拉住网船娘子，大声说：“来！先喝口茶慢慢讲，再让大家给评理。”说完顺手递过一个茶壶，网船娘子也不客气，接过茶壶仰着头“咕咚咕咚”一口气将一壶茶全喝下了肚，抹了把嘴哭着说：“芹山妈妈，您让开，我今朝要打死这个‘老青头’！”老板娘忙说：“哦哟，网船娘子，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！人家金补先生是在给你看病！你不但不感谢，反而横一个‘老青头’，竖一个‘老青头’，这像啥个样子！”网船娘子不解说：“芹山妈妈，他什么时候替我看过病？”老板娘接着说：“我说网船娘子，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，你也不想想，今天早上你还喝口水吐了半天，现在你喝了一壶茶也不见你吐；早上开口还像蚊子叫，现在讲话像机关枪又快又响；早上走路还像只瘟鸡跌跌撞撞，现在能沿着唐浜里跑一圈，这不是说明病看好了吗？”

金补先生听后哈哈大笑说：“网船娘子，刚才我听到你的咳嗽声，就知道你病得不轻，再向芹山妈妈一打听才知道你的病根。你是因痛失儿女悲伤过度，中焦阻隔，导致火毒攻心，肠胃混乱。一般的打针吃药恐怕很难收效，所以我不得不采用这‘下三滥’的怪招，激你发怒，发泄心中的淤塞。现在你的病基本好了。网船娘子啊，只要将身体调理好，孩子还会有的！”

这时，一直在看热闹的黄公博说：“金补先生真有你的，你不打针不吃药看病的本事比我大！我认输，今天茶钱我来付！”

茶馆老板娘马上说：“不！两位先生你们全有本事，今天所有茶钿我请客。”